第119章 给钱可以,给人休想-《大明英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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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伴随着“乒哴哴”的瓷片碎裂声,郑海珠望着王月生,一字一顿道:“你在试我?”

    王月生被这双眼睛里陌生的怨怼吓到,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,急切剖白道:“我没有,郑姑娘,我没有,我是怕,怕你们因我惹来祸事。”

    卢象升三步两步上前,想去扶王月生,又不好伸手,倏地侧身,对郑海珠道:“你让王姑娘当场揭穿那个徐大化吗?她彼时顾念的,定是不要牵连我们。”

    卢象升的口吻带着生硬。他有些生气郑海珠对王月生的疑怒。

    王月生则仰起头,眸中映出天边即将隐入黑暗的最后一缕霞光。

    “郑姑娘,我分毫没有要试你的心思。我估摸着那狗官是要带我走,我只是,想少喝进去一点药,莫要真的人事不知,须留着气力,到了那狗官的住处,再与他撕个鱼死网破,便是拿簪子扎伤了他,他也寻不到姑娘这里的晦气。”

    郑海珠盯着她,再开口时,语气终于透出丧意:“所以,你当时觉得,我会让徐大化就这么带走你吗?张岱把你当人,我就不会把你当人了吗?”

    王月生蓦地滞住,怔怔地与郑海珠四目相对,少顷,才嗓音微颤道:“姑娘是好人。”

    郑海珠深深吸口气,又重重地叹口气,握住王月生冰凉的手,扶她起来。

    “象升,一官,你们也坐,”郑海珠示意卢象升和郑芝龙道,又对着听到动静赶过来、怯怯驻足于远处的崔鱼儿道,“我的屋里有一坛酒,鱼儿你去拿来,再拿四个我们自己的杯子。”

    崔鱼儿麻熘地打个来回,将酒水杯盏摆上桌。

    郑海珠指着酒道:“半个月前买的,店家说是好酒,我也不懂,挺贵的,应该是好酒。那时徐翰林说给我们引个财神爷来,我就想,若是真能拿到一笔造火器的大钱,我们就开这坛酒,好好庆祝一下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,去拔酒坛的包布木盖,手却发着抖,怎么都使不上劲。

    卢象升将她的手挪开,拔了盖子,给四个碗里都倒满酒。

    郑海珠先一饮而尽,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,边咳边啐道:“好,好像被骗了,二两银子一坛呢!也不怎么好喝。”

    不待其他三人有所反应,她又笑起来:“不过挺辣的,劲儿足。唉,喝晚了。酒壮怂人胆,若是刚才喝,就好了,我一定,一定会揪着那个徐大化,问问他,你的圣贤书,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?你穿着一身鸡血红的官袍子,就可以如此不知廉耻地作践百姓了吗?你他妈的,真以为太仆寺里的几十万两白银是你自己疴出来的吗?那都是你作践的百姓,辛辛苦苦地卖力气、卖身子、卖命,一分一分地交给朝廷的!”

    卢象升、王月生和郑芝龙,看着完全变了一个人的郑姑娘,都不敢搭话,更没心情喝酒,只愣愣地听她说。

    郑海珠发泄了一通,又给自己碗里倒满酒,咕冬冬灌了一大口,继续道:“我在镇江结识的吴邦德,那个吴惟忠的后人,他与我说,当年,戚家军在蓟镇的时候,倭国侵犯朝鲜,朝廷调戚家军,将士们二话不说就去了,吴老将军的命都差点折在平壤。

    然后呢,朝廷答应的军饷,不发。当时吴老将军已被朝廷解了兵权、离开蓟镇,将士们无人作主,只能围着蓟镇王总兵要说法。那个姓王的,本就妒忌戚家军。他自己带兵像废物一样,搞阴谋诡计倒是一流,找了朝中御史,污蔑戚家军闹饷,要造反。

    那些御史,那些和今天这个徐大化一样的良心叫狗吃了的大明文官,就和姓王的一起,用发饷为名,把戚家军的将士们骗到校场。

    一个个点名。

    大家都以为是按照名字发饷银、好带回家给饿着肚子的老婆孩子救命呢。谁想到,是全部核对完,乱箭齐发。一千三百精锐啊!一千三百个活生生的、给大明打过无数胜仗的戚家军战兵,就这么被自己人,一箭一箭地,射死了。

    这个朝廷,还有脸面吗!”

    郑海珠说完,疲惫地靠在椅子上。

    玉兔东升。

    半扇冰轮,静静地俯瞰人间。

    清园的池水,映出了中天明月。

    郑海珠透过眼前迷蒙的因酒气结起的障翳,勉力地望向水中月影。

    卢象升见她总算平静了一些,便顺着她的目光,也看了一会儿自己给孩子们模拟海战的池塘,才开口道:“阿姐,我们所做,不会是水中捞月一场空的。大明朝堂,也不会都是徐大化那种无耻之辈的。”

    郑海珠的嘴角翘了翘,盯着卢象升,在醉过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你顶好,争气一点,明年就中举人,后年就进士及第。你要记得徐大化,要记得出点子诱杀戚家军的御史,要记得这群尸位素餐、寡廉鲜耻、祸害百姓、残害忠良的狗东西。你做官后,一定不要成为你最讨厌的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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